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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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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未看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,來不及問什麽,秦賜已走進臥室裏,他還十分有禮貌地敲了敲門。

老人側頭看了他一眼,眼中莫名出現驚疑恐懼的神情。

接下來她做的舉動,更是讓姜未嚇了一跳。

她忽然用力將左邊紙頁撕下來一塊,揉成紙團,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口中,嚼都來不及嚼,直接吞下去。

老人捂住喉嚨,錘著胸口,好像是噎到了。

這一系列怪異的操作,看得姜未心驚膽戰,足足楞了好幾秒,還是秦賜到客廳倒了杯熱水,端給張淑芬老人喝。

“不喝,不喝,你走,走!”老人哆嗦著,眼裏泛出眼淚,幹枯的手指抓著自己的衣襟,像是一種無能為力的自保。

秦賜抿了抿嘴,將水放到一邊,輕聲嘆了口氣。

還好這時候姜知遠也聞風而至。

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但多少習慣了老人的反覆無常。

老人不肯喝秦賜倒的那杯水,他就去換了一杯,好聲好氣地哄著老人睡下了。

“小秦,奶奶糊塗了,不認得你,你別在意。”姜知遠拍了拍秦賜的肩膀。

姜未心跳猶快,她忍不住瞄了一眼那頁紙,被撕掉的那部分,剛好是那句話。

一個字不多,一個字不少。

張淑芬躺在床上,雙目無神,嘴唇翕動著,不知在說些什麽。

姜未覺得她不像看上去那麽糊塗。

他們回到客廳,關上房門。

秦賜理解地笑了笑:“我沒事,可奶奶一直這樣,有沒有想過給她換個環境?”

“換到哪裏?”姜知遠問。

秦賜說:“南苑花園有一所療養院,空氣好,景色不錯,配備專業的護理人員,我有許多客戶的父母都在那裏療養。”

肖莉聽見他們的對話,插話道:“那地方我知道,太貴了。”

秦賜:“如果是錢的問題,不用擔心,我來負責好了。”

“倒不光是這……”肖莉訕訕地笑了笑。

姜未從房間出來後,一直沈默著,這時候才開口:“那地方是養老院嗎?”

秦賜看著她:“是。”

姜未搖頭:“我不相信養老院,老人還是在家裏生活最好,奶奶也習慣了。”

前幾天看電視,她還看到關於養老院的□□,有個記者扮成家屬混進去摸底,發現了一些暗搓搓虐.待老人的情況,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。

那一把大白兔奶糖還在她兜裏,她才不想把自己的奶奶交給陌生人照顧。

肖莉的臉色變了變,她局促地在圍裙上擦擦手,嘆氣道:“未未說得也對,還是我來照顧吧,反正現在也快退休了,累點就累點……”

姜知遠低聲咳嗽兩聲,瞥了妻子一眼。

電光石火間,姜未忽然明白母親的意思。

她作為媳婦,照顧生病的婆婆,一日兩日還行,久病床前無孝子,時間久了,多少有些抱怨。

是她太粗心了,只顧著奶奶,忘了體恤母親的難處。

姜未轉身,向秦賜提議道:“我能給奶奶請個住家護工嗎?”說完,她補充一句,“錢由我來出。”

秦賜溫和地笑了笑:“當然可以,錢的事你不用操心,我來負責。”

又是他來負責,好像他可以負責所有事情一樣。

姜未不喜歡這種感覺,毫無參與感,像個未成年人一樣,可秦賜並不是她的監護人啊?

她只是失憶,並沒有失智,為什麽連給奶奶請個護工這種小事都要秦賜來負責?

姜未有些執拗地說:“我也可以負責。”

“我的錢就是你的錢,不必這麽見外。”秦賜的笑容讓她有些看不懂。

他好像有些意味深長,但再深究,卻又什麽都沒有。

再看父母二人的神態,好像也有些尷尬。

最後還是肖莉出來打圓場:“對嘛,都是一家人,講這些假客氣幹嘛?未未,來,到廚房來看媽媽炒菜,你也學著點,以後做給小秦吃。”

姜未幾乎想翻白眼了。

這不明擺著想把她拉到一邊說悄悄話嗎?

她被母親推著來到廚房,輕輕越過門口那道小坎,熱氣撲面而來。

還有排骨山藥湯的香氣,肉香中夾著山藥的甜香,很是誘人。

許久沒有吃肉的姜未,忍不住咽了咽口水。

饞哭了,她幾乎都要忘記錢的事了,肖莉卻在這時提起。

她一臉擔憂,又很無奈,“未未,你失憶了,很多事都不知道,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,你只需要記住,小秦他對你很好,會照顧你一輩子,爸爸媽媽也會盡可能地照顧你,這就夠了,別再說什麽你的他的這種傻話。”

姜未一臉莫名,聽這話的意思,怎麽好像她毫無自力更生的能力,活脫脫是個啃老族。

一邊啃老人,一邊啃老公。

她想了想,倒也說得通。

她今年二十四歲,半年前嫁給秦賜,相當於本科畢業沒多久就結了婚,工作時間不到兩年,平時還大手大腳,愛好奢靡,多半是沒有積蓄的。

這倒是提醒了姜未:“我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?”

肖莉又一次地在圍裙上揩了揩手。

這是她在緊張時的習慣性動作,每個人都有這種下意識的小動作,比如秦賜。

他在猶豫的時候,會摸自己的左手手腕。

廚房裏熱氣繚繞,肉的味道像被困在燉鍋裏,香得有些窒息。

肖莉說話的時候嘴巴一張一合,像是自動播放的慢動作,聲音微微顫抖,姜未在她的講述聲中,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。

一小時以後,姜未被秦賜抱進車裏,他沒忘了答應她的,將那輛自行車從車庫搬出來,擦幹凈,塞進後備箱裏。

姜未午飯沒吃多少,卻不覺得餓,她心裏沈甸甸地,壓著胃,毫無食欲。

剛才肖莉那番話,言猶在耳,壓得姜未忍不住垂下頭,灰心喪氣。

她不敢相信,自己竟然沒讀過大學,更沒有工作過。

不,準確地說是,她連高中都沒有讀完,只念到高一,就因為身體原因辦了退學,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學校。

肖莉說,高一那年,姜未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,身上起了很多紅疹子,臉上也有,經常被同學取笑,甚至還有惡劣的同學對她進行霸淩。

她性格內向,又不合群,每天回家都會哭,學習也一落千丈,心理醫生建議姜未先休學一段時間,姜知遠和肖莉無奈同意了。

他們把姜未接回家好好照顧,可之後,姜未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去上學了,提到上學兩個字,渾身就會抖如篩糠,抱頭痛哭,怕得晚上都睡不著覺。

父母愛女心切,看她這麽抵觸,就沒有勉強。

所以姜未現在,根本連高中的文憑都沒有。

“這不可能!”這是姜未的第一反應。

她不相信自己學歷這麽低,根本無法接受。

提起那段往事,肖莉也顯得很痛苦,她摸著姜未的頭發溫柔地哄著:“好孩子,你只要健健康康的,爸爸媽媽就滿足了,現在還有小秦照顧你,我們很放心。”

接下來整個吃飯過程,姜未都心不在焉的,飯桌上,氛圍冷清,所有人都顧及著她的情緒,只聽見筷子和杯盞的聲音。

秦賜站在車外,跟姜知遠和肖莉正在談些什麽,他們看著自己,目光很是擔憂。

“小秦啊,你說未未她會不會哪天想起來……”姜知遠皺緊眉頭,責備地對妻子說,“你也是,好端端跟她提這幹嘛?”

肖莉臉色蒼白,“她突然問我……”

“問你就說嗎?”姜知遠一向溫和,甚少這麽疾言厲色。

坐在車裏的姜未感覺到外面緊張的氣氛,不安地探頭望過來。

秦賜看了她一眼,對她做了個安撫的手勢,又對老兩口說:“爸,這事不怪媽,就算她不說,姜未遲早有一天也會發現,瞞不過的,知道也沒事。”

姜知遠嘆氣:“退學的事知道倒無所謂,就怕她想起那件事。”

“好好地,提那件事幹什麽,真是老糊塗,”肖莉緊張地觀察著秦賜的表情,發現他依舊平靜,並無異樣,這才稍稍放心,“小秦,帶未未回去吧,辛苦你了。”

“不辛苦,她是我的責任。”說完,秦賜上車,肖莉和姜知遠隔著車窗,揮手和女兒告別。

姜未的情緒一直不高,在車上也不怎麽講話,好在秦賜公事繁忙,電話不斷,顧不上她,倒給了她安靜發呆的時間。

午後的太陽完全升起來了,陽光明媚,地面都被曬得暖洋洋的,平時這個時候,姜未通常在午休。

今天她卻毫無困意,滿腦子都在重覆播放肖莉的話,心裏沮喪極了。

她從口袋裏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,拆開糖紙,品嘗奶和糖分帶來的安慰。

失憶以來,姜未一直覺得她和過去的自己隔著一條茫茫大河,相隔兩岸,她一直很想撥開雲霧,看清楚對面人的模樣。

現在她好不容易窺到一點,卻發現那人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。

這無異於千裏面基,卻面到一個五短身材容貌醜陋,並且毫無內涵的照騙。

姜未內心受到極大的打擊,回家之後都悶悶不樂,連晚飯也沒吃,秦賜在送姜未回家之後,就出門應酬,直到九點都沒回來。

洗手間裏,章淑梅在幫姜未洗澡,她撇過頭,從霧氣繚繞的寬大鏡面中,看見自己的身體。

白皙,柔美,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瘦削,反而顯得緊致勻稱,曲線完美,在燈下泛著冷光。

皮膚看上去很光滑,沒有疤痕,哪裏有得過皮膚病的跡象?

在她的左邊後腰上有塊刺青,的確像蘇珊說的,不是花也不是字母,像是鬼畫符,一團亂,看不出是什麽。

姜未心中感嘆,她高中輟學,大概也不是什麽好學生,中二犯病,不知紋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。

躺到床上後,章淑梅就離開了,偌大的房子,只剩下她一個人。

關上燈,窗簾外透著微光,冷瑩瑩,靜悄悄。

姜未心裏煩躁難名,在床上翻來滾去,怎麽都睡不著。

她的手機忽然響了。

是系統自帶鈴聲,機械單調。

這是姜未拿到手機以來,第一次有人打她電話。

一開始,姜未以為是秦賜,拿起手機一看,卻是一串本地陌生號碼。

秦賜說過,這是她從前的號碼,莫非是以前認識的人?

姜未猶豫著,按下接聽鍵,“餵,哪位?”

無人說話。

她等了一會兒,皺眉道:“說話,不說我掛了。”

那邊還是安靜,不,仔細聽,其實是有聲音的,窸窸窣窣地,像是呼吸,又像是瀕死之人從喉嚨裏發出的低喘,聲音粗啞,帶著毛刺,聽得人很不舒服。

那聲音一下比一下更急,感覺快喘不上氣,急切地想表達什麽,又說不出來,比指甲蓋劃黑板的聲音更讓人難受。

姜未手指哆嗦著把電話掐斷,心跳無法平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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